
七月的陽光像熔化的金箔,從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,始終以灼熱的姿態(tài)傾瀉而下。我站在老宅的葡萄架下,看葉片將陽光剪碎成斑駁的光影,忽然懂得:這盛夏的熾烈,原是萬物向光而生的狂歡。
光之盛宴
植物園的荷花池里,粉白的花瓣正進行著光的盛宴。清晨六點,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,花瓣上的露珠便成了無數(shù)棱鏡,將白光分解成七色光譜。花農(nóng)說,荷花每日要轉(zhuǎn)180度追光,像極了古時女子對鏡梳妝的虔誠。我蹲下身,看見蜻蜓的薄翼在陽光下近乎透明,它們點水的瞬間,水面便漾開一圈圈金色的漣漪——原來連飛蟲都懂得,要在最明亮處留下生命的印記。
城郊的向日葵田里,千萬朵花盤如金色的羅盤,始終追隨著太陽的軌跡。農(nóng)人告訴我,幼小的花盤會隨著日光轉(zhuǎn)動,待到籽粒飽滿時便固執(zhí)地垂向東方。"那是它們記得出生的方向。"他說這話時,有風掠過花海,掀起層層金色的波浪。這讓我想起敦煌壁畫中的飛天,衣袂翻卷處皆是逆風而行的勇氣,而向日葵的追逐,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飛翔?
暗夜里的光合作用
老宅的夜來香在七月盛放。白日里緊閉的花苞,入夜后卻舒展成雪白的喇叭。我伏在窗臺觀察,發(fā)現(xiàn)花瓣內(nèi)側(cè)布滿細小的熒光顆粒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祖父生前總說:"最香的花,都懂得在黑暗里積蓄光芒。"果然,午夜時分,整株夜來香都泛著幽藍的光暈,引得螢火蟲繞枝盤旋——原來有些光芒,專為黑夜而生。
實驗室的顯微鏡下,水稻幼苗正在進行著隱秘的光合作用。即使在沒有陽光的深夜,它們依然通過調(diào)節(jié)氣孔開合,將白天儲存的二氧化碳轉(zhuǎn)化為養(yǎng)分。這讓我想起深海里的發(fā)光水母,它們用生物熒光在黑暗中織就星圖;又似溶洞中的鐘乳石,在永恒的黑暗中緩慢生長,用千年時光凝結(jié)光的形狀。生命對光的渴望,早已超越了晝夜的界限。
萬物皆為光的容器
梅雨初歇的傍晚,我在荷塘邊遇見采蓮人。他撐著竹篙,船頭堆滿新摘的蓮蓬。"要趕在日頭落山前回去,"他說,"這時候的蓮子最甜。"我拈起一粒蓮子,發(fā)現(xiàn)種皮上布滿細小的透光孔,像精心設計的棱鏡。原來荷花將陽光釀成糖分,不僅滋養(yǎng)自身,更將光芒封存在種子里,等待來年春天破土而出。
城中的老槐樹下,賣冰粉的阿婆正在往碗里撒桂花。金黃的花瓣浮在晶瑩的冰粉上,像落滿了陽光的碎片。"這是去年秋天曬干的,"她笑著說,"桂花記得每一縷陽光的味道。"我舀起一勺,清甜中竟真的嘗到了陽光的溫暖。這讓我想起茶山上的古茶樹,它們將三百年的陽光濃縮在葉片里,待到春茶采摘時,便化作杯中金黃的茶湯。
暮色四合時,葡萄架上的葉片已開始輕輕合攏。那些被陽光喂飽的果實,正沉甸甸地垂向大地。我忽然明白,萬物向光而生,卻從不將光據(jù)為己有——荷花將陽光釀成蓮藕,向日葵將光轉(zhuǎn)化為籽粒,就連最卑微的苔蘚,也在用綠色回饋大地。此刻晚霞染紅天際,我看見無數(shù)新芽正在磚縫里探頭,看見整座城市都在光的懷抱中,悄然完成著生命的更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