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剛破曉,晨霧便循著田壟的脈絡漫開。不像春霧那般纏綿濕膩,初冬的霧帶著幾分清冽,薄薄一層裹著大地,把遠處的田埂、近處的籬墻都暈成了朦朧的水墨。我踩著沾霜的田埂緩步前行,鞋尖掠過枯草,細碎的白霜簌簌落下,像是誰在夜色里遺落的月光碎屑,輕得沒有聲響,卻在晨光里閃著微光。
籬墻邊的枯草早已褪盡了綠意,莖稈泛著淺褐,唯有頂端凝著一層細密的霜花,摸上去涼絲絲的,指尖一觸便化作細碎的水珠。藤蔓順著籬笆蜿蜒而上,枯瘦的枝蔓交錯纏繞,霜花綴在其間,宛如給籬墻繡上了銀白的蕾絲。不遠處的楊柳樹褪去了盛夏的蔥蘢,疏朗的枝丫斜斜劃過灰藍的天,沒有了葉片的遮擋,枝干的輪廓愈發清晰,像水墨畫里蒼勁的筆觸,簡單幾筆便勾勒出初冬的清寂。枝丫間漏下的日光格外清亮,沒有正午的灼熱,也沒有暮秋的慵懶,只是薄薄一層鋪在田壟上,給霜霧鍍上了一層暖金,連帶著枯草都多了幾分溫柔的色澤。
檐角的蛛網不知何時沾滿了霧珠,晶瑩剔透地掛在蛛絲上,風一吹便輕輕晃動。陽光穿過霧珠,折射出細碎的光影,落在地上斑駁晃動,像是撒了一把碎鉆。幾只麻雀蹦跳著從籬笆上飛下來,落在枯草間啄食草籽,灰褐色的羽毛上沾著零星霜花,它們蹦跳時翅尖掃過草葉,抖落的霜粒落在我的手背上,帶來一陣微涼的觸感。麻雀們嘰嘰喳喳地低聲交談,聲音不大,卻給這靜謐的晨霧添了幾分生氣,像是大自然藏在霧里的絮語。
遠處的村莊在薄霧中半隱半現,青灰的屋頂、白墻的輪廓在霧里若即若離。忽然,一縷炊煙從某戶人家的煙囪里裊裊升起,淺灰色的煙柱緩緩向上,與晨霧纏在一起,漸漸暈開,變成一片淡淡的云絮。緊接著,更多的炊煙陸續升起,或濃或淡,或直或曲,在村莊上空交織纏繞,把清冷的晨霧染得溫暖起來。炊煙里似乎帶著柴火的焦香,混著泥土的清冽、霜花的微寒,釀成了初冬拂曉獨有的氣息,深吸一口,沁人心脾。
霧漸漸淡了,陽光穿透云層灑向大地,田壟上的霜花開始融化,化作細密的水珠浸潤著泥土。楊柳枝的影子被拉得很長,落在濕漉漉的田埂上,隨著晨光移動。麻雀們吃飽了草籽,撲棱著翅膀飛向遠處的樹林,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。村莊的輪廓愈發清晰,隱約能聽到雞鳴犬吠,還有婦人喚孩子起床的聲音,瑣碎卻溫暖。
初冬的拂曉,沒有春的繁花似錦,沒有夏的濃蔭蔽日,沒有秋的碩果累累,卻有著獨有的清寂與溫柔。晨霧漫過田壟,霜花綴滿籬墻,疏枝漏下晨光,雀影抖落微涼,炊煙纏繞村莊,這一切都恰到好處,構成了一幅寧靜而治愈的畫卷,讓人在喧囂的塵世中,尋得一份內心的平和與安然。